李民花：我是李民花，“可依助浴”的创始人，我们现在在做的就是为失能老人提供上门深度助浴的服务。

　　上周六上午10点左右，李民花和其他三位团队成员来到石景山区姜大爷的家中。坐在床边的老人已经脱掉了外衣，听到助浴师进来身子往外欠了欠。

李民花团队成员抬着助浴装备上楼/记者拍摄

　　把姜大爷扶到客厅的沙发上，先要进行的是血压和心率的测量。团队成员90后白乌兰在关上窗户后开始测量记录老人的体温。在做助浴师之前，乌兰曾在互联网领域做运营。

　　白乌兰：开始在我爸妈的思想观念里边坐在办公室里工作是比较光鲜亮丽的，突然从那样的工作环境转到上门给老人去服务，就觉得这个事情会不会不太体面？或者是不是你这个年龄段该做的事情？其实每个人都会衰老，可能每个人都会面临这样的失能的不确定性。如果未来真的身边老人面对这样问题的时候，可能我从现在开始心理上就已经做好准备了。

李民花（左）和白乌兰（右）给老人做检查/记者拍摄

　　做好前期的身体检查后，两位男成员先在地上先铺一层塑料布再加一层防水垫，之后把充气浴槽打开。充气浴槽旁边摆着的两个蓝色泵接着长长的管子，一根负责把热水引进浴槽，另外一根负责把污水排出，时刻保证浴槽里的水温。

助浴师刘传豹给充气浴槽充气/记者拍摄

　　唐博：叔叔，这周世界杯开始啦，您不得喝点儿？

　　在准备的过程中，助浴师唐博开始和姜大爷聊着最近发生的事儿。

　　唐博：我从小是姥姥姥爷带大的，在北京胡同里边大爷大妈都是看着我长大的，所以跟岁数大的人沟通我还是挺有优势的，他们也觉得有一个年轻人来陪他聊会天是很开心的事情。

水槽里放入舒筋活络的中药材/记者拍摄

　　水槽里放入舒筋活络的中药药材，待水温和水位合适后，助浴师刘传豹和唐博一起把老爷子扶进水槽放平稳，在身上盖上一块儿浴巾后，刘传豹开始舀着水往姜大爷身上淋，保证每一寸肌肤都被淋湿。身高178cm、体重接近180斤的刘传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显得有些局促，但他的动作却是很小心。

　　刘传豹：老年人的皮肤感觉肉跟皮都分离的那种，你不敢使劲擦，恐怕给他擦破了，就需要慢慢地、慢慢地擦......

　　姜大爷年轻的时候喜欢喝酒和看球，现在虽然身体行动不便，说话也只能偶尔两个字地往外蹦，但爱喝酒的习惯还保持着，现在他和女儿住在一起。

　　姜大爷女儿：两年前我爸脑梗，恢复过来之后右边身子就不行了，压迫到神经，导致一个是语言不行，一个是行动现在就费劲了。

　　生活方面社区也给了很多帮助，女儿不上班的时候也都会陪着，但洗澡是个大问题。虽然得病让老爷子的腿瘦得好像成年女子的胳膊，但对于他女儿来说，要靠自己一个人扶老父亲去浴室、洗澡、再扶出来是难以实现的事儿。

　　姜大爷女儿：老爸进了浴室以后你想把他弄出来就很费劲了，一个人完全不可能，而且这洗澡你叫邻居帮忙也都不现实。后来我听说有这种上门能帮忙洗澡的，我就想着说这设备卫生、安全性怎么样？人家说我们这都是一次性的用具，安全也有保障。结果人家来了以后一切都超乎你的想象，我觉得真是太好了！很专业地一边给你洗着，一边跟你聊着，很多时候就觉得他们一来我就松了口气，甭说我爸高兴，我看见他们都高兴。

李民花团队的助浴装备/记者拍摄

　　一边泡着，刘传豹和唐博两个人开始配合着给老人洗头，姜大爷的眼睛闭着看起来十分享受。洗完头后，刘传豹开始给老人搓澡。搓澡需要揭开身上盖着的澡巾，团队里的女性成员自觉地退到了另外一个屋子，充分尊重老人的隐私，这也是团队的习惯。

团队成员给老人洗头/记者拍摄

　　打上沐浴液充分按摩后再冲洗干净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，屋子变得香喷喷的，姜大爷的双眸也亮晶晶的。洗完澡后，助浴师还要再一次测量老人的身体各项指标是否正常，然后才把工具收拾干净带走。彷佛没有人来过，但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变化。唐博至今还记得在给一位失能老人洗过几次澡后，他的女儿哭着打电话来感谢。

　　唐博：当时是我们上午刚刚去她们家服务完，下午可能要下雨，晚上的时候她哭着跟我说，她父亲跟她说你早点回家，说待会要下雨，外面会不好走……她说太感谢你们了，父亲已经有好多年不认识她了，好多年没关心过她了。

姜女士为爸爸整理衣服/记者拍摄

　　在做助浴师之前，唐博在机场做了近十年的地勤工作，常被旅客作为发泄情绪的靶子，但这些情绪都好像在做助浴师的过程中被慢慢消解，他开始重视平常的日子，想用自己的能量抚慰更多的老年人。

　　唐博：在天坛那边服务过一个客户，他从小就是小儿麻痹，全身都缩在一起了。后来他姐姐就开始跟我讲他弟弟的身世，特别是他说到有残联的人去他们家看望他，问他还有什么愿望没有？没想到他拿手往腿上比划，他姐姐翻译说他的意思是想把腿锯掉，因为他一生当中没伸直过一次腿。我当时听了一下子我就跑出来了，就在胡同里面哭。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我再进去的时候，我就跪在我们那个设备旁边，拿手捋着他的眉毛，看着他的眼睛，我就在心里跟他说希望他不要再经历这么多磨难跟痛苦了。

老龄化社会期待更多助老服务/来自网络

　　助浴既是一份工作，也是一个被治愈、被鼓舞的过程。白乌兰分享说：

　　白乌兰：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孙阿姨，她女儿叫静静，是一个智力不如三、四岁孩子的一个40多岁的女孩，孙阿姨她也是自己有残疾症，孙叔叔也是做过几次心脏手术，特别不容易。但是孙阿姨对待生活特别积极阳光，我们年轻一代可能有的时候遇到一些事情会很容易摆烂，她们的这种生活态度反而非常鼓舞我。

　　看过了太多因病因事故导致身体全失能或半失能的老人，李民花深深觉得，对于他们来说，洗澡带来的不仅是身体上的洁净。

　　李民花：比如我们前段时间洗过的一位老人，大概是有两三年没有洗澡，身上的皮屑一碰都会掉，给他洗澡的难度是作为正常人来讲没办法想象的，但是洗完以后老人整体的状态会焕然一新，包括家庭氛围都完全是焕然一新的。洗澡更多的是给他们好好活下去的一种信念，而不是说我活一天算一天，整天就是看着天花板生活完全是灰暗的。

　　李民花团队共有成员10名，其中助浴师7名。从去年5月份团队成立以来已累计服务了约400位失能老人。但作为一种新兴业态，刚开始的时候想进入老百姓家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李民花回忆：

　　李民花：老人隐私的问题、价格的问题、团队的可靠性问题，大家都会有很多顾虑。最开始推出可以给100位老人免费服务，都没有人愿意洗，这个当时也是让我们觉得很有挫败感，让大家意识上有所转变没有那么容易。

国家关于发展助浴服务的相关文件条款/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官网

　　去年底，国务院印发《“十四五”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》，其中提到强化居家社区养老服务能力要发展老年人助浴服务。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副主任党俊武表示，发展助浴行业对于老年人尤其是失能老人来说十分具有现实意义。

　　党俊武：现在我国的失能老年人已经超过4,500万了，他们生活遇到的困难其中一个就是洗澡问题，我们也知道“跌倒”经常发生的地点就是洗澡间，一旦跌一跤的话高龄老年人危险很大，所以尤其对于独居的失能老人来讲，助浴师的存在对他们是很大的一个帮助。

　　记者在网上搜索发现，专门针对失能老人的助浴产品并不多，且不同的产品服务内容和评价也参差不齐。如何让行业发展更规范？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陆杰华指出：

　　陆杰华：助浴师应该有标准有规范，这个需要政府部门的关注。第二方面就是毕竟是对失能、半失能老人的服务，可能会产生一些安全的问题，事先要有预防，比如适当地引入保险等，需要各方去关注才能助推这样的一个产业有序发展。

　　老人需要干净、体面地老去

　　感谢年轻一代助浴师为老人守护尊严

　　安老

　　从一个热水澡开始